"他到上海不是来休息的"
“开始我们都以为小平同志纯粹是来休息的,南方气候好,对老年人的身体有益……”王力平说。那时候,他的身份是上海市委常委、秘书长,负责接待来沪过年的邓小平。
1988年至1994年,连续七年,邓小平在上海度春节。这是他早年登船赴法勤工俭学的地方,这个城市在新时期的重新崛起与他息息相关。
1989 年7 月,邓小平纵论国际、国内形势
“你们提出来开发浦东,我赞成”
王力平的开场白略显沉重:“20世纪80年代末、90年代初,世界和中国的社会主义事业都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。在这历史的重大关头,小平同志提出,‘六四’以后,有人说我们要收了,要向左转了。请上海的同志考虑,做点什么事情,证明我们没有收,没有向左转。”于是,上海的党政领导重提浦东开发的梦想。
“1990年过完春节,小平同志要回北京了。在面包车上——”王力平对那一幕记忆犹新。
在面包车上,邓小平以轻松的口吻说:“气候好,伙食对胃口,人也长胖了。”卓琳开玩笑说:“我们这一群蝗虫,把上海吃穷了!”朱镕基忙道:“小平同志的支持和鼓励是我们花多少钱都买不到的。”王力平在一旁说:“我们这招待所平时对外营业,以外养内,不用财政的钱。更何况,你们来了还交伙食费。”
这时,坐在前排的邓小平转过身来,严肃地对朱镕基说:“你们提出来开发浦东,我赞成。你们去跟江泽民同志说。”朱镕基当即回道:“泽民同志刚到北京,上海的事情要他讲不方便。”毛毛替上海说话了:“老爷子,你帮着说说,上海的饭不能白吃啊!”邓小平爽快地答应:“好,我来讲!”
那一幕,定格在了共和国改革开放的历史上。
1991 年2 月,邓小平视察南浦大桥工地
几天后,在人民大会堂,邓小平出席香港基本法起草委员会会议。会后,他请政治局五位常委留下来,“有件事,江泽民同志不好讲,我来讲。就是开发浦东,开放浦东。”这个改变上海未来的话题,就这样被提上了议事日程……从此,一切顺理成章,浦东开发开放的壮丽画卷徐徐展开。
王力平说,他第一次在领导身边看到重大的决策过程。他用八个字来表达对一代伟人的感受:思想深邃,举重若轻。
王力平印象很深的另一个细节是,关于浦东开发开放的时机,邓小平曾两次自责。1991年,小平说:“当时搞特区,没有考虑上海,是我的失误。如果浦东开发开放再早五年,可能更好。”1992年,小平重提“是我的失误”。王力平当时就觉得不应该提失误,上海不是借鉴了深圳的经验么。但后来,《邓小平文选》中还是提了。
“事实证明办开发区是对的”
1991 年2 月6 日,邓小平视察上海大众汽车有限公司
1992年1月,这位不寻常的老人以88岁的高龄,开始了著名的“南方之行”。深圳、珠海、广州、上海,“南方谈话”加速了中国改革开放的步伐。
2月12日,邓小平视察闵行开发区。根据日程安排,那天上午还要视察旗忠村。原定由上海闵行联合开发公司总经理鲁又鸣汇报15分钟,但鲁总一口气讲了20分钟,特别提到六年中1亿多的基础生产投资已回收了2.8倍。小平饶有兴趣地听着,忽然插话:“你这2.8倍,不是有利于我们社会主义吗?”
安排行程的有关人员一看时间已经超过了,急忙催促大家去下一个点。就在此刻,邓小平站了起来,说:“等一等。”接着,王力平很惊讶,“他没做笔记,但他一字不拉地重复了汇报中的那些数据。”然后他说:“这些都是原来没有的,事实证明办开发区是对的!”他又说:“改革开放,就是要有利于经济发展、人民生活改善、综合国力增强。综合国力包括精神文明。到本世纪末,深圳和浦东要回答,改革开放姓‘社’不姓‘资’。这条路要一直走下去,不能动摇。”结果,在闵行开发区,一行人逗留了40多分钟。
机遇,是邓小平在上海常常提及的一个字眼。王力平记得,“一年一个样,三年大变样”是由小平讲话演绎出来的,原话是“经济每年要上个台阶,三年要上个大台阶;上海每年要有变化,三年要有大变化”。因为,小平希望人们“要抓住机遇,不要丧失机遇”。他曾多次提出,中国大发展的机遇不多,这是上海发展的最后一次机遇,其他的错误犯了可以改,而机遇错过了是历史性的事件,这种性质的错误不能犯。
“可见,小平到上海不是来休息的,而是来思考重大问题的。”王力平如是说。
“他们说我活着还有点用处,不抽就不抽了”
1993 年1 月22 日,邓小平在上海西郊宾馆指出, 上海工人阶级是中国工人阶级的带头羊
点燃一支烟,王力平回忆起小平与烟的情节。“他抽‘熊猫牌’。为了他的健康,家里人每天限量给他发烟。”忽然有一天,大约是1990年吧,有人告诉王力平“首长戒烟了”。他很纳闷:小平的烟瘾并不小啊,怎么说戒就戒了呢?1991年春节前夕,小平再次来过年。王力平便问起戒烟之事,老人笑答:“他们说我活着还有点用处嘛,不抽就不抽了。”王力平发现,杨尚昆也戒了烟,原因是“我一抽他也想抽怎么办”。王力平说,说戒就戒了,这就叫做毅力。
1990 年2 月,邓小平同志在上海。左一为王力平
邓小平在上海过年的事,上海的普通百姓是后来才慢慢知道的。因为小平一惯低调行事,尽量不扰民。有一条执行了很久的规矩是,“首长出门不许拉警报”。王力平曾给接待的车队立下规矩:为了安全,小平同志出门,在市区时速不得超过40公里。可小平身边的工作人员却说,车开得越慢封路时间越长,影响市民出行,所以不妨稍微快一点。邓小平的菜单,应该是山珍海味的吧?否。邓氏“看家菜”,名曰炸酱面、炖豆腐、炒青菜。接待人员因此担心小平营养不良,曾偷偷将海参切成细丝煲汤,小平不知就里吃了。后来,王力平到北京开会,有关同志见面就问:“你们用什么办法让首长海参都吃啦?”
1994年,王力平把小平送上回京的专列,从此再没见过老人。而六年前的第一面还历历在目:“我代表市委去接他。看见他从专列上走下来,话很少,但目光敏锐、深沉。工作人员介绍之后,他看了我一眼,没说话。握了手,我跟他上主车,江泽民同志开始向他汇报上海的工作……”